次日，他起的很早，拿了检查报告便匆匆离去。报告和预想的一样，什么数据也没有异样，甚至还做了很多不必要的检查。医生开出大把的单子来让他买了好多药，他自然是没这个钱买了拿着单子便走了。路上那一叠的单子全被塞进了垃圾桶里。
大概是过了惊蛰吧，虫子在泥土中蛰伏，骚动着释放着泥土中的味道。烂漫的春花此刻全烂在地上，印着路人的脚印，被踩进泥水中。
到了学校已经快九点了，化学老头讲课的声音很大，听来如洪钟大吕，震的江归璨的耳朵嗡嗡作响。阳光透过窗户烙在江归璨的桌子上，晒的桌子发烫。教室里人人都在咬着牙学习，他们被掐住了命运的咽喉，老师只是他们腐臭伤口招来的苍蝇。
第二节是自习，张笑戴着耳机溜了出去自找快活去了。江归璨则独自坐在位子上发呆。
下午，天上来了一片云，江归璨伏案雨水便透过窗子打在他头上，头发立刻变得湿漉漉的。张笑从后门进来见状不禁扶额苦笑，关了窗后道：“这么大的雨能把你淋成傻子。”
张笑见他不说话，无奈一笑便离去了，回来时给他桌上放了写纸巾。
终于，熬到了放学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出校门散开了。
江归璨走在一条无人的幽僻小路上，路上的景物都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一只黑猫和他一齐走在这条路上，异瞳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妖异。
江归璨走在它身后，像是块行尸走肉。
黑猫加快步伐，跳入一位长发少女怀中，少女皮肤惨白如纸，发丝又黑如浓墨，臻首娥眉间流露的是重重忧伤。二人对视，江归璨身体一颤，这少女正是他前些日梦里见过的那位。
树梢间的鸟雀被惊起，三五只向远处飞去。
“鸟飞云间月，魂归故里坟。”
江归璨微微抬头，张口想说些什么，嗓子里却像溺了水说不出半个字。
昏暗的灯光下，二人并肩而行，走了许久前方传来一道灯光，他到家了。
江归璨回头，却只见一只黑猫在警惕的盯着他，然后便向一处阴影中窜去不见了。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江归璨推门而入，地上是几个空酒瓶子，家里全是酒臭味，全然没有家的样子。父子二人在这里睡一觉，不时看一眼亡妻(母)的遗照便在第二天又各奔东西了。
他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房间内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整洁角落里放着一把干净的破木枇杷，把东西扔下便去浴室冲洗了。
江北关一直以来都为筹备一个武馆而努力甚至妻子因此丧命，可惜他是一个合格的弟子，是一个合格的武生，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傅与商人 。第一次开武馆是在十五年前，那时因为训练量过大有学生受了伤赔了不少钱加上他为人不善言辞没有学生愿意来。第二次武馆租店面的时候被黑心店家卷走了一大笔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房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办武馆所需要的钱是他东拼西凑来的，甚至还抵上了这座房子。
江归璨是他的儿子，也是他教过最差的学生。江归璨自幼身体羸弱，训练出过意外根本无法训练。后来查出先天性心脏壁薄便再未有过剧烈运动 。江归璨对他开不开武馆说来也并不在乎，高中毕了业他便不打算再在这里待了。
洗了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启了一瓶可乐一遍又一遍的读着那封信。
“我们是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么？”
“好像也不错呢。”
夜色中，江归璨蜷缩在床上啜泣着睡去了。
次日，虽是周日但是江归璨起的和往常一样早，独自做了些早饭便带着本诗集离开了。明天便是夏轻羽的葬礼，每念此他便心中悲恸难止，因为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
不觉间已日上三竿，放下书拿出几个面包静静的啃食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喧闹。
几个孩子正追着一只受伤的青蛙，青蛙的一只腿已经断了，肚子里拖出半截肠子已经，舌头吐出来收不回去了。而那几个孩子任然在施暴，到最后地上都不能成为一只青蛙，那就是一摊碎肉。
江归璨低头不忍再看，感觉手中的面包吃起来发干发苦。他本应该愤怒的，此刻却只有麻木，果然残忍才是人的天性么？
江归璨吃完便离开了，离开了公园，往家里走去。路上他进了一家一家便利店。
“滴，欢迎光临！”
刺耳的合成音让他难受，收银员慵懒的趴在收银台上。他拿了一瓶水和一份味道缠人的薯片。
付钱时，收银员脸上甚至连一丝商业式的微笑也没有。江归璨付了钱便掏出耳机放了一曲华胥引。
他的晚餐便是这一份味道缠人的薯片和水。
一夜无言。
雨下了一夜，直到凌晨。江归璨难得的穿上了一套黑色的礼服，洗漱完便准备出发了。
伞筒里还有一把黑色的雨伞，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日期下面小字写着“宜婚葬”。
江归璨不禁苦笑两声然后关上了房门，雨水嘀嗒作响，街上行人不断，在这个国家每个人都奔波一生然后在腐朽的棺木中永瞑。
下葬的地方是一处公墓，人不多，算上请来的殡仪人员也就十来人而已。钱由江归璨凑了一部分，大部分由夏轻羽的舅舅来出并且也只来了这么一位亲人，可惜也被她的舅妈带走了。
成书燕发不过耳，一身男装加上中性的外貌让人看不出性别。她点了根烟，烟丝燃起的火星被雨水浇灭，轻嗤了一声后掐了烟扔在地上。她的目光落在江归璨身上，一脚便将他踹倒在泥泞的雨水中怒吼道：“你他妈是小羽男朋友吗？她自杀之前你是唯一联系的上她的人，你他妈却什么也没做！就你这种贱货也他妈配！”成书燕说着又在江归璨身上踢了几脚。
江归璨瘫在地上没有反应，张笑却站不住了，扯下耳机大骂了声艹便一脚踢了上去，成书燕躲闪不及也被他踹翻在地上。两人骂着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殡仪人员尴尬的将两人拉开。
张笑撇了撇嘴骂了声：“shabi女人。”
成书燕眼睛也斜了过来怒道：“司马东西，您他妈全家暴毙。”
江归璨坐在地上沉默。
众人在一场越来越大的雨中相继离去，江归璨最后回头时已经四下无人。少女的最后一丝芳魂和这一片荒坟烂做一摊脓水。
本应是一朵盛世白莲，却落个孤芳自赏，倩影流连处已被乱世踏碎。
回到家里，江归璨一身泥泞，身上还有几个脚印，狼狈到了极点。衣服一件件的洗了，又洗了个澡才安生下来。他只觉得累的不想动弹，但是在毕业前是不可能真正放松的，他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一个更远的地方，不再看着眼前的污浊。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害了一场大病，高烧多日未退，也无人照看，终于张笑发现不对后把他送去了医院。医院里待了莫约十来天便强撑着身子出来上学了，埋头苦读到毕业，终于考上了不远处的水木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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